第九十章 悠悠天子心-《长公主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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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帝要叙旧,她便顺着他。尤其是提起早逝的先皇后,她心里总是软成一团泥。遂一边眼神示意书案旁的高大全,可以先搁笔歇息,一边再去看皇帝来回踱步的身影。便听得皇帝开始幽幽叹说他的梦:

    “阿姐说得是。昨夜朕梦见母后,一脸的……厉色。就如同幼时,每每太傅告诉她,朕的经书文章又未背全的时候,她老人家脸上的那副神色。她在梦里斥问朕,说本是铁血男儿家国事,为何要阿姐的女儿身来当?先皇大意失国土,驾崩时,都是麻巾蒙面,才敢去泉下见列祖列宗。而朕,若是拿阿姐换失地,百年之后,就算是墨刑黥面去见她,也休想得到她的原谅。”

    一席话说得夜云熙心里竟隐隐发苦,皇帝诉说他的梦境,她却仿佛亲闻一般,盖因那话,太像她那个英武刚烈的母亲,才说得出来的掷地铿锵。嘴里一口回甘,却又紧了心神,不随着那眷念的幽思荡开了去,末了,竟是嘴角微挂,言语中带出一丝不可置否的清冷笑意:

    “母后那话,差也。拿阿姐换失地,不是恰能全了先皇的夙愿,解了那麻巾遮面的羞愧?”

    皇帝见她笑得冷意渗人,两步凑上来,复又在桌几对面的椅上坐了,直直地看着她说来:

    “母后说得对。朕心里,其实一直存有愧疚。远嫁北辰,并非阿姐真心之愿。如今,见着凤玄墨对阿姐,倒是有十分真情在的。朕想着,终归是左右为难,不能两全。起干戈亦是在所难免,但若是能遂了阿姐的心愿,倒也使得。”

    这便是帝心么?夜云熙亦转了眼神,与她那皇弟对视,眸中神光流转,心中波澜起伏,是该叹那天家的亲情淡薄,还是该赞这弟弟的天子风范?前夜里,还一手拿着北辰皇帝的亲笔信,一边倒出些他跟凤玄墨的肮脏阴谋,硬生生斩了她的情丝,威逼激将着她就范。今日又来,将她最思念的母亲抬出来,循循诱她,看似要让她遂了自己的心愿,实则是心甘情愿地继续做他的江山赌注。

    只是,他又何来的信心,凤玄墨信口许他西凌一国,云都宝藏,他就甘愿冒着与北辰起干戈的风险,与那大漠狐王再次狼狈为奸?

    于是,疑虑暂且压倒了气恼,她也先不说自己的心愿与抉择如何,只反过来问皇帝:

    “他与你说,他能取西凌一国,还有什么劳什子云都宝藏,你就信他?”言语间有些轻蔑,凤家军驻守西北疆防数年,亦是只守不攻,因西凌人一打就跑,要斩草除根,谈何容易。可又有些隐隐恐慌生起,凤玄墨那厮的面目,她怎的觉得,揭了一层又是一层,越发看不透了,不知还有多少隐秘本事,是她不知道的。

    “皇姐怎的对你这位统领大人,还不如朕有信心?是了,皇姐只当他是皇宫守门卒,家奴侍卫郎,而朕一开始,便是以大曦天子的身份,与他云都狐族,开诚布公谈交易的。”皇帝不解她疑惑,却反笑她糊涂,末了,眸光闪动,看着前方虚空,朗朗道来,是那夜氏历代帝王的夙愿:

    “征千里草原为疆土,据云上之都作要塞,来往西域;囊富庶东桑为属地,开牙城港口为门户,贸通海外。再伐北辰,并雍州,教化北地。四国一统,八方归心,大曦天朝,千秋万代。”

    夜云熙不禁垂了眼皮,有些恍神。这是夜氏的历代皇子皇女们幼承庭训时,便烂熟于心的几句教诲,即是国策,又是家训,隐秘而又张扬,刺激着每一个夜氏子孙的野性,让以文治国的夜氏皇朝,不至于失了血气与雄心。

    她也不例外,先皇将她当男儿养,她自是对这开疆扩土的皇朝野心了如指掌,只是,几代先皇的努力,尚且未能在明面上见成效,这江山一统的大业,岂又是在她姐弟二人这里,便能一蹴而就的?不由得叹息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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